【摇滚莫扎特】【萨莫】孤鸟

Notes:收录在《长夜》里的旧文,其实不是只写了萨莫,还挖掘了扎特身边其他人的故事,enjoy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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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一只离群的小鸟。”

时隔多年,南内尔仍能清晰地记得,沃尔夫冈在他的第一次公开表演前以这句话开场。

萨尔兹堡那年的冬雪固执地不肯消散,她和小沃尔夫冈坐在马车里,频繁的颠簸弄歪了她束头发的蝴蝶结。小沃尔夫冈的手总是很凉,手心里汗津津的,练习弹钢琴时父亲常叫他擦去手上的汗。南内尔紧紧地抓着他,试图传递给他一些暖意,小男孩却忍不住往车窗外探头探脑,鼻尖被冻得红彤彤的。他穿着父亲请人为他赶制的新礼服,袖口嵌着神气的金色扣子,甚至有一个很小、很小的,用金线绣成的小提琴。南内尔看着他后脑勺儿那儿的头发,软趴趴的像是海风吹过的麦田,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地揉了揉。

她已经习惯了跟父亲出远门,穿上得体的衣服、带着她的小提琴和乐谱走到贵族老爷和夫人们面前,低头行礼、按父亲教的那样问好,再把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曲目演奏给他们听。而后则是她父亲所要忙碌的,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人前,夸赞着她的天赋是多么耀眼夺目,理应得到这世界上最丰厚的奖赏。

她也记得她的第一次演出,餐厅里的老板吝啬且精明,凭着她吸引了全镇最多的顾客,丢给父亲的钱币却买不下她心仪已久的天蓝色裙子,倒是那个把钢琴暂时让给她表演的年轻钢琴师,在她拘谨地面对食客的掌声时给了她一朵漂亮的黄玫瑰。

那是南内尔印象里少有的色彩明快的部分,大多数时候她坐在窄小的马车里,浓稠的夜幕将马车夫挥舞鞭子的声音拉长,女孩儿感到些困倦,也只有在这时,一向严厉的父亲才会允许她靠在怀里沉沉睡去。

沃尔夫冈出生的那天也是一样。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跳下马车,天还是黑的,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。屋子里烧着旺旺的炉火,她的母亲躺在床上,一旁的婴儿床里睡着个像是刚从花芯里生长出来的小男孩,她趴在床边看着他的脸,一种比吃到新鲜的面包和糖果还要巨大的快乐从内心升起。她看着屋子一隅的钢琴,黑色漆面在炉火的映衬下也闪着亮光,从今往后她练琴的时候,小男孩就可以坐在她旁边,她也许现在还不够好,但她可以努力,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。

“姐姐你看,那儿有只小鸟!那儿,最近的松树下面!”沃尔夫冈的惊呼打断了女孩的思绪,马车夫因着小男孩儿过分雀跃的呼喊声也不由得放慢了速度。起初南内尔只以为那是团干枯的落叶,待马车离得越来越近才看清那是只年幼的大雁,敛了翅膀缩在树下的阴影里,寒冷使它漂亮的脖颈也忍不住瑟瑟发抖,听见马车驶近的声音勉强地抬了抬头,很快便又垂了下去。

“父亲,我们可以停下车把它救回来吗?”男孩抬起头一脸期待,握着南内尔的手却攥紧了些。

利奥波特摸了摸他的头顶:“孩子,抱歉,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。”

男孩的睫毛垂了下来,不甘心地往窗外望了很久,直到车转过一个弯,苍莽的松树林在身后消失不见。随后的一路小沃尔夫冈都没有说话,就连跟着父亲走进公爵家里看到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,好奇心旺盛的小男孩也只是歪着头看了看没有做声。南内尔蹲下身来,把小提琴递给他,停了一下又摘下衣服上别着的紫罗兰胸针,轻轻地给男孩别到了衬衣上。出门前母亲也曾以同样的姿势为南内尔扎好了蝴蝶结,把自己最爱的紫罗兰别到女孩儿的胸前。沃尔夫冈抬头看看南内尔,很快地踮起脚尖吻了吻女孩儿的脸颊。

南内尔看着他走到大厅中间去,意料之中的旋律却并没有响起来,男孩学着她平时的样子鞠了个躬,清了清嗓子。

“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一只离群的小鸟。”他开了口,“我从未在冬天见过大雁,所以我为它写了一首曲子,就在刚刚。”

小提琴声回荡起来的时候,南内尔安静地望向窗外。细雪从不堪重负的松枝上落下来,哗啦哗啦,恍惚间惊起了最后几只寒鸦。

“沃尔夫冈。”

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,萨列里不再称他的大师为莫扎特先生。他叫他沃尔夫冈,就像家人那样亲切熟悉,又带着些特别的认真和敬重。

“夕阳要沉下去了,”音乐家背对他坐在琴凳上,望着窗外大片的火鹤色晚霞,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顺着阁楼的窗户探进屋子来,风吹过沙沙地响,带着鳞片样的阳光在地板上跳动,“鸟儿也该归巢了。”

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墨水味,莫扎特收纳东西很随意,大叠的稿纸、书籍被他胡乱堆放在一起,还有更多散落在地板上,轻巧地覆上音乐家的鞋尖儿。

萨列里想要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绪,他盯着那页莫扎特脚边的纸,知道那是一封来自南内尔的信。利奥波特生病以后那些信件来得频繁了许多,有些莫扎特会同他一起看,有些则不会。他在一个过分凉爽的夜里醒来,身边空空如也,莫扎特在一片黑暗中坐在钢琴前面,他披衣走过去,从背后抓住年轻音乐家的手,嘴唇抵上他乱糟糟的头发。莫扎特的手总是很凉,手心里汗津津的,萨列里顺着那些分明的骨节抚摸过去,在年轻人食指的伤疤那里停留了片刻。

“他总是对我很严厉,我的父亲,”一片寂静中,莫扎特的声音干涩又无奈,“练琴、作曲、表演……他说一个音乐家如果不能勤于创作,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。七八岁的时候吧,我不太记得了,我和姐姐去溪水旁边抓鱼,我没踩稳脚下的石头,险些滑到溪水里去,姐姐在我身后拉了我一把,胳膊却被石子划破了。”

“……我们想尽办法遮掩,还是被父亲发现了。我被打了数不清次数的手心,一直到木板裂开,划伤了我的食指。”音乐家的手指在萨列里的手里蜷了蜷,“而姐姐在那一年被父亲禁止了演出,从前一起表演的只剩下了我一个。”

“来维也纳之前我们大吵了一架,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原谅我。”

“安东尼奥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
那个夜晚在此后匆匆流走的日子里仿佛没有发生过,天一亮莫扎特就又坐在了钢琴前,忙于创作客人预订的一支奏鸣曲。勤勉成了利奥波特赋予他的最重要的东西,萨列里看着他低头书写的侧脸,金发音乐家的睫毛很长,随着羽毛笔的上下翻飞微微颤抖,像是黄昏时落在梧桐树叶上无处可归的孤鸟。

利奥波特去世的消息在一个雨过天晴的清晨传来。那是南内尔寄来的最短的信,没有叫他时时勤勉谨慎,也没有小心地请他寄些钱来补贴家用,她只告诉她远在异乡的弟弟,若能立即动身或许还赶得上父亲的葬礼。一朵干枯的紫罗兰从信封里掉出来,落在音乐家的掌心上。

“我第一次公开表演就没有听父亲的话。”萨列里坐在前来参加葬礼的寥寥数人当中,看着莫扎特缓慢地走到前面,咳了几声开始说话,“他督促我练习了上百遍的曲目,却被我用一支在路上临时写成的曲子替代了。”

“那天我在赶路时看到一只离群的小鸟,他并没让我救它,我为此耿耿于怀了很久。”

“那天的演出很成功,我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掌声和赞许。他几乎给了我所拥有的一切,即便是我的天赋,没有他的教导和培养,也是断断不能被好好利用的。”

萨列里走上前去将小提琴递给他的大师,而后他第一次听到了那支为孤鸟而作的歌。

苏斯梅尔站在书房里。一个月以前莫扎特坐在写字台前的木头椅子上,吃力又详细地为他讲解着安魂曲的构思。热茶从杯子里徐徐冒着热气,他像是怕冷,裹紧了身上披着的毯子。

“先生,我不能……这太重要了,我做不到那么好……”

莫扎特抬头看了他一眼,眉毛一挑突然很快地笑了,仿佛那些数月以来笼罩在头顶的阴云统统不存在:“你是说,这么多年我都不是个合格的老师,没能把你教好?”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先生,我……”没人能真正理解莫扎特,他的老师、家人、亲朋好友,甚至是萨列里大师也不行,他们花上数十载的时间,所得的不过是离他近了那么一些。他脑海里的旋律来自远方的世界,普通人能为他的音乐欢欣鼓舞或者伤心落泪,却永远参不透其中全部的美妙。

苏斯梅尔低头看着他的老师,莫扎特从多年前身体便不好,说不上是天生如此还是从小四处巡演落下了病根。连日的大雪压断了梧桐树枝,太阳在那日早晨终于露面,莫扎特的病却并没有好起来。

“快去吧。”莫扎特摇摇晃晃地从椅子里站起来,用乐谱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一个月以后那张椅子上空空如也。年轻人拿着墨迹未干的乐谱透过窗纱看向外面,那是他的老师在随意的聊天之中最喜欢看向的地方。他看着飘过的云彩,看霸道地挤进阁楼里来的树叶,看阳光通过窗棂落到纸页上,看候鸟乘着风飞向更远的地方。

他第一次来到莫扎特的家中时,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。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兴高采烈地指着窗外一整行南飞的大雁,对比自己足足小了十岁的苏斯梅尔说:“你看它们飞翔的样子,像不像一长串的音符?”苏斯梅尔拘谨得不知该不该接话,倒是莫扎特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:“飞鸟终有一天会远去的,但如果你能为它们写些什么,它们便不会真正消失。”

他在那时模糊地感觉到了这个伟大天才的孤独。那时的感觉和他站在莫扎特坟墓前、为他献上鲜花的感觉很相似。

“沃尔夫冈会为你感到欣慰的。”萨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,乐师长因为爱人的离去一月之间憔悴了许多,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。他走上前去打开了窗户,十二月的天空阴沉黯淡,寒风猛地吹进来,掀起了莫扎特随意搭在椅子上的毛毯。

南内尔在屋子里浆洗着衣物,冬天的水很冷,如果她能在太阳落山前洗完,就能再去买一些更好的柴火。

萨列里将阁楼锁起,又有人敲响了他的门,邀请他写一支舞会上用的小曲。

苏斯梅尔动身前往另一个国度,带着莫扎特潦草的手稿。安魂曲才刚完成,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

夕阳要沉下去了,孤鸟从林间飞起,划破了整片天空。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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